题都城南庄 唐 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去年今日, 就在这长安南庄的门中, 那美丽的面庞和盛开的桃花互相映衬, 分外的艳丽绯红。
时隔一年的今天, 故地重游, 那含羞的面庞不知去了哪里, 只有满树桃花依旧,笑对着这和煦春风! 【背景】 唐孟棨《本事诗·情感》载:“崔护……举进士下第,清明日,独游都城南,得居人庄,一亩之宫,而花木丛萃,寂若无人。
扣门久之,有女子自门隙窥之,问曰:‘谁耶?’以姓字对,曰:‘寻春独行,酒渴求饮。
’女子以杯水至,开门,设床命坐,独倚小桃斜柯伫立,而意属殊厚,妖姿媚态,绰有余妍。
崔以言挑之,不对,目注者久之。
崔辞去,送至门,如不胜情而入,崔亦睠盼而归。
嗣后绝不复至。
及来岁清明日,忽思之,情不可抑,径往寻之,门墙如故,而已锁扃之,因题诗于左扉曰……” 关于这首诗的故事,大概是这样的:书生崔护,去长安应试,未中。
一天,他喝了几杯酒之后,到城南郊外散心,见到一户花木丛萃而门户紧闭的人家,便上前叩门。
半晌,只听一位少女从门缝里问话,他对以姓名,并向她讨茶解渴,那少女转身取来茶水,便倚在门前桃树下。
崔护一边饮茶,一边就寻找话题,想和她攀谈几句,那少女虽没有答话,然“目注者久之”。
崔护饮茶之后,便起身告辞,那少女“送至门,如不胜情而入,崔亦眷眄而归”。
时隔一年,崔护情不可抑,又于这一天去寻访,只见大门紧锁,空无一人,崔护便在门上题了这首诗,怏怏而去。
原来那一天少女和她的老父亲出门去了,当他们回到家门,那少女一见门上的题诗,便一病不起。
而崔护也由于心中惦念不安又来寻访,少女在昏厥之中听到崔护的哭喊,又苏醒了,终于成了美满的夫妻。
是否真有此“本事”,颇可怀疑。
也许竟是先有了诗,然后据以敷演成上述“本事”的。
但有两点似可肯定:一、这诗是有情节性的;二、上述“本事”对理解这首诗是有帮助的。
这个故事曲折动人,很有一些传奇色彩,所以欧阳予倩先生曾就这个故事写了一出京剧《人面桃花》。
而《题都城南庄》这首诗也是颇有特色的,它不仅使这个故事大为生色,就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作品,也是广为流传的,而且在以后的诗词中也累见其痕迹。
比如:“落花犹在,香屏空掩,人面知何处?”(晏几道《御街行》)再如:“纵收香藏镜,他年重到,人面桃花在否?”(袁去华《瑞鹤仙》)从这些作品也可以看出它对后世文学创作的影响。
后来人们用“人面桃花”形容女子的面容与桃花相辉映,后用于泛指所爱慕而不能再见的女子,也形容由此而产生的怅惘心情。
一 诗的开头两句是追忆。
“去年今日此门中”,点出时间和地点,写得非常具体,足见这个时间和地点,在诗人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难忘的记忆。
第二句是写人,诗人拈出一个人们犹知的形象——桃花,春风中的桃花人人都知道是何等的艳丽,而“人面”竟能“映”得桃花分外红艳,则“人面”之美可以想见;再者,本来已经很美的“人面”,在红艳艳的桃花映照之下定是显得更加青春美貌,风韵袭人。
一个耀眼的“红”字,正是强烈地渲染出这种相映生色的景象和气氛。
面对着这一幅色彩浓丽、青春焕发、两美相辉的人面桃花图,不用说姑娘的神采美貌如在目前,就是她的情态,诗人的心事,彼此藏在心中的欢爱和兴奋,也都是可以“思而得之”的。
三、四两句写今年今日。
去年今天,有同有异,有续有断。
同者、续者,桃花依旧;异者断者,人面不见。
这就产生了愈见其同,愈感其异,愈觉其续,愈伤其断。
正是这种相互交织、相互影响的心情,越发加剧了眼前的惆怅与寂寞。
二 从故事情节来看,这是一首即兴的诗,它给人看到的似乎只是两个简单的画面——桃花相映着的人面,人面去后的桃花。
但是,由于人物的活动贯串其间,由于画面与画面、画面里(桃花)与画面外(诗人)的对比、映衬,便巧妙地显示了人物感情的发生、发展和起伏跌宕的变化,诸如初遇的脉脉含情,别后的相思,深情的重访,未遇的失望等等,都或隐或现地表达出来了。
全诗自然浑成,犹如从心底一涌而出的清泉,清澈醇美,令人回味不尽。
四句诗包含着一前一后两个场景相同、相互映照的场面。
第一个场面:寻春遇艳——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”如果我们真的相信有那么一回事,就应该承认诗人确实抓住了“寻春遇艳”整个过程中最美丽动人的一幕。
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,不仅为艳若桃花的“人面”设置了美好的背景,衬出了少女光彩照人的面影,而且含蓄地表现出诗人目注神驰、情摇意夺的情状,和双方脉脉含情、未通言语的情景。
通过这最动人的一幕,可以激发起读者对前后情事的许多美丽想象。
这一点,孟棨的《本事诗》可能正是这样做的,后来的戏曲(如《人面桃花》)则作了更多的发挥。
第二个场面:重寻不遇。
还是春光烂漫、百花吐艳的季节,还是花木扶疏、桃柯掩映的门户,然而,使这一切都增光添彩的“人面”却不知何处去,只剩下门前一树桃花仍旧在春风中凝情含笑。
桃花在春风中含笑的联想,本从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得来。
去年今日,伫立桃柯下的那位不期而遇的少女,想必是凝睇含笑,脉脉含情的;而今,人面杳然,依旧含笑的桃花除了引动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好景不常的感慨以外,还能有什么呢?“依旧”二字,正含有无限怅惘。
整首诗其实就是用“人面”、“桃花”作为贯串线索,通过“去年”和“今日”同时同地同景而“人不同”的映照对比,把诗人因这两次不同的遇合而产生的感慨,回环往复、曲折尽致地表达了出来。
对比映照,在这首诗中起着极重要的作用。
因为是在回忆中写已经失去的美好事物,所以回忆便特别珍贵、美好,充满感情,这才有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的传神描绘;正因为有那样美好的记忆,才特别感到失去美好事物的怅惘,因而有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的感慨。
尽管这首诗有某种情节性,有富于传奇色彩的“本事”,甚至带有戏剧性,但它并不是一首小叙事诗,而是一首抒情诗。
“本事”可能有助于它的广泛流传,但它本身所具的典型意义却在于抒写了某种人生体验,而不在于叙述了一个人们感兴趣的故事。
读者不见得有过类似《本事诗》中所载的遇合故事,但却可能有过这种人生体验:在偶然、不经意的情况下遇到某种美好事物,而当自己去有意追求时,却再也不可复得。
这也许正是这首诗保持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的原因之一吧。
“寻春遇艳”和“重寻不遇”是可以写成叙事诗的。
作者没有这样写,正说明唐人更习惯于以抒情诗人的眼光、感情来感受生活中的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