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,右擎苍。
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冈。
为报倾城随太守,亲射虎,看孙郎。
酒酣胸胆尚开张,鬓微霜,又何妨。
持节云中,何日遣冯唐?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??这首词作于熙宁八年(1075年)冬。
苏轼词风于密州时期正式形成,这首词即公认的第一首豪放词。
潇洒的词人本来就生性豁达,密州铁沟出猎,左牵黄犬、右擎苍鹰,相随的千骑锦士驰卷平冈,何等声势,何等豪气,由此倾动了满城老少,使“老夫”陡发“少年狂”气。
在“亲射虎,看孙郎”的奇想中跃现的,正是当年孙权射虎的风采! 但词人的胸胆,又何甘只在射虎中称雄?连年犯边的西夏,正需魏尚那样的勇将御击!酒酣的词人因此宣告:倘若汉文帝再遣冯唐,我便是当世魏尚,愿挽弓如月,一箭射落象征“侵略”的恶星天狼! ??笔力恣肆的射猎之景,引出思出千载的豪迈心志,真有东坡自许的“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,吹笛击鼓以为节”之壮声雄调。
定风波 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,已而遂晴,故作此词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
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
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此词作于苏轼黄州之贬后的第三个春天。
它通过野外途中偶遇风雨这一生活中的小事,于简朴中见深意,于寻常处生奇警,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襟,寄寓着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。
首句“莫听穿林打叶声”,一方面渲染出雨骤风狂,另一方面又以“莫听”二字点明外物不足萦怀之意。
“何妨吟啸且徐行”,是前一句的延伸。
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,呼应小序“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,又引出下文“谁怕”即不怕来。
徐行而又吟啸,是加倍写;“何妨”二字透出一点俏皮,更增加挑战色彩。
首两句是全篇枢纽,以下词情都是由此生发。
“竹杖芒鞋轻胜马”,写词人竹杖芒鞋,顶风冲雨,从容前行,以“轻胜马”的自我感受,传达出一种搏击风雨、笑傲人生的轻松、喜悦和豪迈之情。
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此句更进一步,由眼前风雨推及整个人生,有力地强化了作者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而我行我素、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。
以上数句,表现出旷达超逸的胸襟,充满清旷豪放之气,寄寓着独到的人生感悟,读来使人耳目为之一新,心胸为之舒阔。
过片到“山头斜照却相迎”三句,是写雨过天晴的景象。
这几句既与上片所写风雨对应,又为下文所发人生感慨作铺垫。
结拍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”这饱含人生哲理意味的点睛之笔,道出了词人在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获得的顿悟和启示:自然界的雨晴既属寻常,毫无差别,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、荣辱得失又何足挂齿?句中“萧瑟”二字,意谓风雨之声,与上片“穿林打叶声”相应和。
“风雨”二字,一语双关,既指野外途中所遇风雨,又暗指几乎致他于死地的政治“风雨”和人生险途。
纵观全词,苏轼那种醒醉全无、无喜无悲、胜败两忘的人生哲学和豁达乐观地处世态度充分地呈现在我们面前。
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
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。
小窗前,正梳妆;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
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这是苏轼为悼念他死去的妻子而作的。
苏轼的妻子王弗死后十年,有一次他在梦中与亡妻相会,醒后写下了这首词。
所以,词一开始就点明十年来两人生死阻隔。
首先,词人通过两个假设的情景写极度的思念。
第一个设想是,想和千里之外的孤坟中的亡妻,共同诉说死别后的悲凉,这是不可能的愿望,却显出了词人的一片痴心;第二个是进一步的设想,纵然有一天与亡妻相见,也应该互不认识了吧?因为这些年来,自己奔波官场,历经沧桑,以致灰尘满面,头发斑白,已不是过去的我了! 紧接着上半阕表达的情感,在词的下半阕中,词人则紧扣题意,围绕“梦”展开描写。
词人终于在梦中回到了家乡,并在梦中见到了十年来日夜思念的妻子。
他看见妻子正坐在小窗前,梳理着满头秀发。
词人只选取了妻子生前极平常的一个生活细节,而“梳妆”,正是他记忆深刻、永难忘怀的情形,抒情十分真切动人。
而此时梦中相逢了,却又对面不能言,只有泪千行。
虚实相生,情境真实,的确是千回百转,无声胜有声。
在词的最后,写梦后之情,幽冷的明月,照着埋葬亡妻的长满短松树的山冈,这正是令词人最为悲痛的时候。
全词以写景结束,既显得情意悠长,又照应了前面的“孤坟”,造成回环反复的抒情结构。
这首词典型地反映出在苏轼旷达乐观的大丈夫气概的后面, 也隐藏着儿女情长的温柔的另一面。
真所谓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”苏轼也是心情中人啊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