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读胡兰成《今生今世》与《禅是一枝花》,如果不去评说人,单从文字讲,他的文字真是字字珠玑,说是银碗里盛雪半点不过分,他写到与爱玲恋爱时在房子里,“我们俩个人在房里,好像照花前后镜,花面交相印,我与她是同住同修,同缘同相,同见同知,爱玲极艳,却又极壮阔,寻常都有石破天惊”。
我喜欢他用石破天惊这四个字形容爱玲,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到极致,才会逢人便说好,才会用石破天惊,这份懂得,其实足以感激。
但佛语中银碗里盛雪更好,意境禅意。
有僧问巴陵:如何是提婆宗?巴陵说:银碗里盛雪。
好比有人问起爱情,这厢问,什么是爱情?那边答:我心里全是你。
一句足矣。
白马入芦花,银碗里盛雪,据说是佛之高境。
是有中无,终是无中有。
何为有?何为无? 白马入芦花之无,是表象,还是真无;银碗里盛雪,是真有,还是幻象? 但我喜欢这银碗里盛雪的美,清凉而真意,所有的美,放在这里了,你的,我的,如此菩提,又如此真意,你懂,我亦知,何必说出?也勿用说出,说出的东西往往是错,雪知道银碗的晶莹剔透,依然盛进去,是为了不显露,这样的隐忍与修为,不是一般人能做到。
这银碗里盛雪,落处孤峻,一派天然,深情后面,却是一脉天真,突然觉得人生山长水远,求的也就是这一刻,有人懂得了这份真,是银碗里盛雪,这一般的情意,又这一般的隆重,这一般的缠绵,却又这一般的菩提。
那其实是素美对素禅的意境,银碗不可得,雪更冰清玉洁,一切完美得如同神话,但是,毕竟是好的,因为懂得,所以,慈悲。
银碗珍贵稀有,闪着前世的亮和凉,因为太过珍贵,所以,难得,寻常百姓的似水流年,如何舍得用这银碗?那简直是奢侈的,奢侈仍然不够,还要盛雪,那么,是加倍的奢侈。
其实,人生,应该加倍地奢侈一次,为自己,只为自己。
但多数时候,我们手捧银碗不自知,闪光亦不自知,盛满雪亦不自知。
天有天意,水有水意,一天天流水一样去了,最好的时光,有时就那几日,怀抱银碗,却不自知的几日。
而最美的心动,一定是这银碗,或许还不到爱情,只是喜欢,但已经是满天的雪在飞,一粒粒落在碗里,好隆重,但却又说不得,说不得也好,只要喜欢过就好,人生太长,记得的,也就那样几个夜晚吧。